華崗佛學學報第04期 (p71-95): (民國69年),臺北:中華學術院佛學研究所,http://www.chibs.edu.tw
Hua-Kang Buddhist Journal, No. 04, (1980)
Taipei: The Chung-Hwa Institute of Buddhist Studies
ISSN:

四阿含經﹕「六大」、「十八界」、「五蘊」、「十二因緣」、「四法本末」的「如真」實在論


程文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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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

佛教之學,以「方便有多門」,今亦多致力於西洋哲學會通,毋寧先以阿含哲學為始,較為近易。四阿含經所說,以「法相」與「法門」其事為多。至於「法 性」與「法界」其理,僅有其名詞而已。實言之,如知為實之法相與法門,亦即可通於如真之法性與法界。蓋佛法為不二法門,係平等法。就「實在論」言:所謂 「物自身」與「現象」,皆係「真如」,乃二而一者也。然「事」與「理」,皆應有其分析。由分析而綜合,則「個體」與「整體」,可分可合。如是乃得有其大源 大本大全。我於佛學與西洋哲學,兩皆淺陋。今試為本文,意在引玉。由讀誦而抄錄書寫,實無會通可言。

壹、導言﹕「哲學」、「玄學」、「佛學」

世界各國,皆有其學。中國之學,初為「周、殷、夏、虞」四學。其後為「玄、史、文、儒」四學。再後以佛教之盛,有「儒釋道」三教之學。自從西歐之學所重於「方法論」者東來,今則普通被說為「常識」、「科學」、「哲學」、「玄學」。

「佛法」有「戒定慧」三學。「戒」學有三﹕一為「攝儀律」,二為「攝善法」,三為「饒益有情」。此中有「身教」與「言教」。有「自利」與「利他」。 「法苑珠林」﹕「攝善法戒﹕所行之行,能攝一切善法也。謂身、口、意所作善法及聞思修三慧,布施等六度之法,無不聚攝」。按善法意識所顯現,外在與內在, 以言語文字以為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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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成為學問。如是以言,「佛學」自亦有其「常科哲玄」。如說佛學有超脫於世俗諸學之說者,即「戒學」之後,尚續有「定學」與「慧學」二者。即「常科哲玄」 已涵攝於戒學之「善法」中,有「善法」已,再進為「定慧」二學。「定學」非獨為佛教所專有,特佛教定學,乃是「禪定」。「慧學」亦非獨為佛教所專有,特佛 教慧學,乃是「空慧」。「由戒生定,由定生慧」。而此「定慧」乃「禪法」與「性空」二學。聚此「三學」已,始可曰「正等正覺」。人皆可為堯舜,人皆可為孔 孟,人皆可作佛。如將三學簡言之,要可曰「如來學」,或曰「真如學」。或曰「正覺學」。

西洋哲學──本為希臘哲學。一般以柏拉圖為代表,因有人說今之西洋哲學皆為柏氏哲學之註腳故。東西會通後,西哲有兼說儒釋道三教者,而曰「新世界哲 學」。我國唐君毅先生著「哲學概論」時,則以儒學為主,西洋哲學與道釋二家為伴,而曰「知識論」,「天道論──形而上學」,「人道論──價值論」。迨唐先 生最後著「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一書,則不啻有入於「華嚴法界」矣。雖然如是,惟「本體論」,往昔亞里斯多德所以稱為「第一哲學」者,由於時代進步,今以 科學發達,人皆以親切可知其存在,有其實證為真,故已以「實在論」以代之,而將「本體」列入實在論中。至於「形而上學」,此乃對「認識論」以立而言,亦列 實在論中。昔者「科學」、「心理學」包括在哲學之內,今已獨立。喜好於形上學即玄學者,以為有非感官所及,非科學所能論及,認為有離現象而存於現象之背 後,有其同在者,故今以「玄學」離「哲學」自亦可另有其獨立。

「玄」:幽遠也。清宋龍淵「道德經講義」註:「玄者,不可執捉、不可端倪,無形象,無言說……無朕兆」。印順上人﹕ 「太虛大師年譜」﹕「大師抵上海……取『人生觀論戰』,科學與哲學等書……去年(十二年),以 張君勱之人生觀演辭,引起丁文江之駁斥,有科學與玄學之論戰」。按道家之「玄」,其至極是「大乘起信論」中的「絕言真如」論。亦可曰是佛法中的「言語道 斷,心行處滅」。人生觀中之玄學,則是「自由意志」,非科學所可支配之精神生活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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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遊歐,君勱先生曾介紹與德哲杜里舒氏晤談。杜氏為「生機哲學」者,於心物二者之外,曾創立「隱德來稀」一詞,哲學界即視之為「靈魂」。「年譜」中記有 大師「詢其為原始惟一而終歸於一、抑生物始終各有其一」﹖杜氏則「承認前說」。是「隱德來稀」所以導人有其生機,此亦可曰形而上也。此後,君勱先生以物質 生活有使人墮落之虞,故倡導道德生活,是道德生活,亦謂之為形而上。觀此,則形而上學,有其存在價值。惟神學家之講形而上,有以之以終歸之於一神云云,如 是之「形而上」,則「無神論」者與「非神論」之佛教,惟有捨之而不論矣。

佛教中,如天臺宗有「玄學」說,華嚴宗有「玄門」說。唐﹕澄觀大師﹕「華嚴經隨疏演義鈔﹕「玄者、妙也。門、即能通之義。玄妙之門,能通達華藏海故 也。蓋此十門,乃晉雲尊者,依華嚴大經一乘圓頓妙義而立也﹕(一)同時具足相應門,(二)廣狹自在無礙門,(三)一多相容不同門,(四)諸法相即自在門, (五)秘密隱顯俱成門,(六)微細相容安立門,(七)因陀羅網境界門,(八)託事顯法生解門,(九)十世隔法異成門,(十)主伴圓明具德門」。「法界」所 存在,是「事」與「理」二者,此與「宇宙」僅限於「時空」二者不同。雖曰宇宙之中,有其事理,法界之中,有其時空。然「法界」之時空,則為「遍一切時遍一 切處」,在此遍一切時處中,有其「事」,有其「理」,有其「理事無礙」,有其「事事無礙」。以今語言之,乃於「物自體」與「現象」之形形色色,歸納之,綜 合之,濃縮之,凝結之,和合之,而為此「十玄之義」。然仍存其單一,微細與個體,有與大全之整體為二而一、一而二者也。所以然,則為亦即就「經驗」所歷之 善者,提撕為「理性」之言。亦惟先之以經驗,後之以理性,合為十玄之義,方顯其「如實如真」,而於文字又見其「真善美」,能引人入勝也。如是以言十玄之 玄,此玄,「懸也,懸談後事也」。「玄義﹕幽微所以,豈虛名哉」。是佛教之「玄」,則為有落實處之玄,為「心色二法」之玄。如是有言「佛學為玄學」者,可 知佛教之玄學,實與哲學中之實在論有其不一不異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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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增一」、「長」、「中」、「雜」四阿含十大總綱

「四阿含經」,是佛教基本經典,乃佛佛以得「人身」,並由「生老病死」所經驗及所以追求其究竟,能有平等幸福自在之學思。始而有一切,而一切苦多樂 少,乃去纏解縛,致力解脫,終得「常樂我淨」之「涅槃」。佛佛為此,乃就自身經驗及實證以降世說法,世乃有「佛法僧三寶」,俾人人可離苦得樂。四阿含經, 多為佛對大眾及帝王與親族所說,間亦有與外太空諸領袖所謂「梵王」者的答問,更多有與「異學」相互研討者。至於佛弟子所說有與佛心相印者,亦多記載,視同 佛說。要其總綱有十:

一:「六大」﹕地、水、火、風、空、識,此六者遍一切時遍一切處,視之為實在論中之本體,或曰本質可也,亦即為一切有之所自出。所謂世界之生成,即源於此。

二:「十八界」﹕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識」與「六根」及色、聲、香、味、觸、法之「六塵」也。人,以此而有其內在世界與外在世界。所謂「唯心論」「唯物論」等,皆此十八界中事。

三:「五蘊」﹕色、受、想、行、識、此五者,乃人一期生命中所顯現一切者也。實言之,「色」、「行」、「識」三者為十八界,「受與想」,則為心理行為也。

四:「十二因緣」﹕過去世的「無明」、「行」、「識」。今世的「名色」,「六處」,「觸」、「受」、 「愛」、「取」、「有」。來世的「生」「老死」等,是人在三世中流轉生死的十二歷程。所謂「存在」,惟此人生存在是如真如實。特一般限於一期生命,而佛佛 所證所說則為去今來三世,而此三世為「無始」,佛佛所期於世人則為在宇宙人生在其「無終」中能「有終」,即了生了死。何以人生有其三世﹖佛得「三明達」之 大智,故實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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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及人性﹕人於上期命終,以善果生「光音天」。迨福盡,值地球初成,即「化生」而來。久久,以食生 「貪」,由貪而再生「嗔」。以貪嗔故,而遭災患。於是起「慚愧」,轉惡為善。如是循環不已,是謂原始之人性,貪嗔為惡,慚愧為善,乃人性本具之性善性惡。 由光音天而化生之人,即「天生人」及其以後之「胎生人」,亦即佛法中之人類考古學也。

六:政治行為﹕人而「社會人」而「田野人」,惡性之人,盜偷他人之糧而打鬥,於是亂起而有政治行為。此初始 之政治行為,是聚議選舉一人為「平等王」或曰「田主」或曰「民主」。亦佛法中之「民約論」也。其後,各國續起,其良政在全球有「金輪聖王」統治時,各國成 為為聯邦之一。而聯邦及各國之政制,均係有議會及有「臣寶」之責任內閣制。輪王有金銀銅鐵四種,又各小國,如不行正法之治──社會上「四種性」有其不平 等,即衰亡。

七:現法樂與後世樂﹕人「生」苦多樂少,而又不免於「病老死」。佛佛乃說「現法樂」以了生,再說「後世樂」以了死。俾於「生滅法」中,還我本來面目,即回歸於「不生不滅」之「真如性海」或曰「常寂光土」中是也。

八:釋迦牟尼佛世尊生活實錄﹕降世,出家,成道。及成道後所說過去累世曾任輪王與責任內閣之治績,然皆未得解脫,今始成佛道。

九:恒河流域之遊化﹕於成道後以迄入於涅槃,與所學行之弟子,種種身教與說法,圓成「福」「慧」二門之具足,於是被稱為「兩足尊」。

十:「四法本末」與「四聖諦」:是卽「經律論」三藏內容之中心,而所以弘揚於「戒定慧」三學者──此為其指導原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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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尊之學﹕天臺宗判為「藏通別圓」四教。華嚴宗或曰賢首宗判為「小始終頓圓」五教。四阿含經說為藏教或小教。然無此「藏」此「小」,不可以達於「圓」。換言之﹕能行於佛教,應自四阿含經始。故有「母胎經」之說。

參、生滅法中之一切有與無明

世間各種學思,皆有「有」與「無」及「變化」之說,這在佛學,是「生滅法」,並就生滅法以究竟於涅槃。可以說皆「有」等,但佛弟子還對「有」加以剖析,即「性空」說。除「眾善奉行,諸惡莫作」,還獨特提出「自淨其意」,俾生淨心而得自在,而歸於涅槃。

說「有」,普通說「宇宙萬物之有」,並說「無限」。這在佛學,則說為「遍一切時遍一切處」,「無始以來」,而以「本無,今有,有已,便滅(增﹕四 三)」為總論。因而有「唯識宗」的「生住異滅」之論,這在「正報」的人身為「生老病死」,在「依報」而依以為生則是地球,而有其「成住壞空」。

在一切有中,各人所「見」不同,所「知」也不同。釋尊綜合的說為「六十二見」﹕一是「本劫本見」,於過去起常見,認為延長到今天了,共十八見: (一)常論四,(二)亦常亦無常論四,(三)邊無邊論四,(四)種種論四,(五)無因而有論二。二是「末劫末見」,於未來起斷見,認為地球毀滅或所謂駭世 驚俗的人類末日一到──一切皆沒有了,共四十四見:(一)有想論十六,(二)無想論八,(三)非有想非無想論八,(四)斷滅論七,(五)現在泥洹論五。以 上合為六十二見:(長:卷十四)。時間久暫云云,空間有邊無邊云云,這在佛法,皆認為是戲論,「瑜伽論」有很詳的說明,至於「種種論」,在「瑜伽論」說為 「不死矯亂論」,謂「外道所事之天──名不死。事不死天者──遇他人問不死天之事﹔一種人以怖己之無知故,一種人以心有諂曲故,一種人以心懷恐怖故,一種 人以愚純故,為種種矯亂之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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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種見,尤礙於「人自身的生存」與「人的本自具足一切」。換言之,否定了現在盛行的存在主義。凡否定存在,與真常不合,即為佛法所不取。

佛教不是「種種論」中的「有神論」,也不是「無神論」,而是「非神論」,是不以神為然為究竟的。佛法中有「天論」,施論,成論,或「念天」之說。釋 尊也曾與外太空的「天神」會晤(雜﹕廿三)。對於人死後升天,及各天的神,是有其自尊尊他而不否定不排斥。佛菩薩為化導諸天,也常常現外道身,現天神身, 而有「天中天」之尊號。所以認為一神或多神,可以與人同在。但「人」是「人」──「神」是「神」,「人」應不能為「神」所「囿」所「纏縛」,否則便不知人 自身之價值與存在,便不如實知一切: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有沙門梵志:於地有地想,地即是神,地是神所,神是地所。彼計地即是神已,便不知地。如是水、火、 風神天王主梵天無煩無熱,彼於淨有淨想,淨即是神,淨是神所,神是淨所。彼計淨即是神已,便不知淨。無量無處,無量識處,無所有處,非有想非無想處,一別 若干見聞識知,得觀意所念,意所思。從此世至彼世,從彼世至此世,彼於一切有,一切想,一切即是神,一切是神所,神是一切所。彼計一切即是神已,便不知一 切。若有沙門梵志,於地則知地,地非是神,地非神所,神非地所。彼不計地是神已,彼便知地。如是水、火、風神天王主梵天無煩無熱。彼於淨,則知淨。淨非是 神,淨非神所,神非淨所。彼不計淨即是神已,彼便知淨」。「一別若干見聞識知,得觀意所念,意所思。從此世至彼世,從彼世至此世,我於一切,則知一切﹔一 切非是神── 一切非神所,神非一切所。我不計一切即是神已,我便知一切。佛說如是。彼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中:廿六。

一切有,是自然之有。佛教於自然,說為「法爾如是」。印度歷來是「婆羅門神教」盛行之地區,不說人自本有,不說「法爾如是」,而說一切由婆羅門神所造。因此恒河流域的人眾,時以拜祭於神,祈禱於神,乃至死後又到神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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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忘棄人自身的尊嚴和存在。釋迦世尊就是要人們能自立自治自在而有其自由意志以擺脫一切神的束縛以自淨其意以自解脫,就降世創為正等正覺之說的。也就因 為當時神教盛行,所以也不反對婆羅門教。一方面是早就重於「信仰自由」,一方面也知「人乘」與「天乘」,原來也多這種根性的人,祇好任其在多劫生命中,終 有一時能悟入正覺的。說到「念天」,天有四義:一是自然之天。二是神教所謂天神。三是人心所反映而說的天,即俗所說天心天理是。四即是佛教所說外太空諸天 的眾生,其中各天體各有治者,如梵天王等是。「天」即是眾生之一,而且有較高的成就,所以就有「念天」之說。

說一切由神所造云云,這在佛教另說為因緣所生的「心色二法」。「心」是意識,心是精神,心是意志,心是主宰,心是生命主體。「色」是物質。「法爾如是」是心識與物質,無始以來,如心身同在血肉之軀,隱現如是:

「爾時文茶王第一夫人──而取命終……王聞夫人無常,即懷愁憂」。「是時,王乘羽葆之車,出 城詣那羅陀所」。「那羅陀告王曰……今有五事,最不可得,是如來之所說也。云何為五?(一)夫物應盡,欲使不盡者,此不可 得。(二)夫物應滅,欲使不滅者,此不可得。(三)欲使不老者,此不可得。(四)欲使不病者,此不可得。(五)欲使不死者,此不可得」。「又大王當知:應 失之物便失之。已失便愁憂苦惱,痛不可言……應滅之物便滅之……應老之物便老… …應病之物便病……應死之物便死」。「凡夫之人有此法,不知生老病死之所來處… …設於中起憂愁者,此非其所宜……能除去愁畏之刺,脫生老死,無復災患苦惱之法」──增:廿四。

心識,不可測,有時稱為「神識」。神識遍一切時處,是永無所著的。一心可散為百千萬億心,百千萬億心可歸於一心:

「爾時世尊以天耳聽聞尊者婆迦黎,求刀自殺… …爾時弊魔波旬,欲得知尊者婆迦黎神識所在,為在何處,為在人耶,為非人耶……東南西北四維上下,皆悉周遍, 而不知神識之處……爾時尊者阿難曰世尊曰:願世曾受婆迦黎比丘神識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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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告曰:婆迦黎比丘神識,永無所著。彼族姓子,已般涅槃,當作如是持」,增:十九。

神識有時以肉身為附麗,有時也不依物質。如是有「七識住處」: (一)人及天,(二)梵天,(三)晃晃天,(四)遍淨天,(五)無量空處,(六)無量識處,(七)無所出處 (中:廿四)。 如果無執染,由有垢而「無垢」,成為「清淨心」,也即是佛心或曰真如心。總之:一切是存在的,一切是真常的,一切屬於「人」所有的。

人於前一期生命中,「有」了一切。迨由老而病而死,神識在「無明」中而入胎而出胎,於是再有新的一期生命。

肆、「法爾如是」即自然哲學的「六天」與「十八界」

佛法的心色二法,這並不意味著「唯心論」與「唯物論」乃至「一元」「二元」諸論。包括心色二法而統貫之,在華嚴宗為「一真法界」,在唯識宗曰「諸法 實相」。平等無二說為「一」。不虛妄說為「真」。這時空的「宇宙」,這不外事與理的「法界」,是如是「大全」的。至於「諸法實相」,是如實空,如實不空, 如實空不空。諸種法相,確是如是的。

佛說於心色二法,這是順世俗以說的。其實「二法」云云,是就「心」與「物」而說。如就諸佛如來與釋尊較為綜合的說﹕則宇宙萬有是「六大」,「人」也 是六大。世間是「十八界」,「人」也是十八界。「一切」屬於人,一切包藏於「人心」,也可說是「一真多元論」。當然如另作佛教的「唯心論」也是可以的。不 過要說佛教有唯心論,這唯心論也可說為不排斥物質的新唯心論。這是說佛教的唯心,應是由「眾生心」擴大為「法界心」,始也含攝一切,終也看破了一切而發 「菩提心」,以有「圓覺心」為究竟。如是一元云云,二元云云,多元云云,即含攝在「一真法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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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西洋哲學說宇宙之原,是「水」或曰「火」或曰「土」或曰「氣」,從神話開始,在希臘的哲學家,各有所說。至於如何有「人」,則說為因有水,水能生一 切,人就是由魚而轉變的。如是再進為「數」,「原子」,「變化」諸說。因為有「數」有「變」,就想像到有其常在的「實體」。在實體中有其矛盾,有其「相反 相成」。「相反相成」,也就很早成為希臘哲人的一種認識和信念。由物質的相反相成,也就影響到人事上的思想不一及應有其「有容乃大」的觀念。相反相成是善 的多,亦即是「有」即是「生」。一旦是不善的,則說為「無」或曰「滅」。說水為萬物之本的,是第一哲學家「泰利斯」,這使我們想到「華藏世界」及各大中小 世界,皆處「香水海」中,有其相似處。其後有弟子「安納西曼德」補充說﹕水能生熱而有火,火而氣,氣而太陽,如是水火相反相成而有了一切。其後安氏有弟子 「安納西門尼斯」續為「氣」就是「靈魂」,而「空氣」,氣能生一切之說,於是便成為希臘哲學所謂「自然哲學」的三師弟。其後演變很多,到「蘇格拉底」, 「柏拉圖」,「亞里斯多德」三師弟,才建立有系統的哲學。蘇氏由於往昔過重於「自然哲學」始以「人生問題」為重。因人而及之於知識與道德。柏氏繼之,則有 了概括與分類的「方法論」,萬有之先已有了的「觀念論」,理想世界與現實世界的「自然論」。所謂「心理學」,「倫理學」,「政治學」等也都有了。柏氏之 學,再由弟子亞氏繼之,以討論宇宙萬物之第一因,曰第一哲學,也就是開始有了形而上學。其他諸科,如物理學,祇討論存在之一部,曰第二哲學,並將哲學分為 理論之學,實踐之學,創造之學或藝術三者。希臘哲學,有了先後兩輩師徒六氏,於是西洋哲學以立。雖然西洋哲學或因有「神」的觀念夾雜其中,就使研究者,在 中國說是興趣已經較少。但其分析,方法系統,學派等,仍值得學習。

說到不為零星的分裂而有其整體綜合之論者,則是佛學上的「六大」與「十八界」。有時論及「五蘊論」也在內。換言之:有心有物,有內在世界,有外在世界。而所以有其「生成」,即佛學之「緣起」與「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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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告彼(弗迦羅娑利)曰:比丘:人,有六界聚,六觸處,十八意行,四住處。若有住彼,不聞憂慼事。不聞憂慼事已,意便不 憎不憂不勞亦不恐怖。如是有救不放逸,慧守護真諦,長養惠施。比丘:當學最上,當學至寂,分別六界。如是比丘﹕人有六聚。此說何因,謂地界,水界,火界, 風界,空界,識界」。「此說何因,謂比丘:眼觸見色,耳觸聞聲,鼻觸嗅香,舌觸嘗味,身觸覺觸,意觸知法。比丘:人有六處觸者,因此故說。比丘?人有十八 意行。此說何因?謂比丘:眼見色﹕觀色喜住,觀色憂住,觀色捨住。如是耳鼻舌身意﹕知法觀法喜住,觀法憂住,觀法捨住。比丘:此六喜觀,六憂觀,六捨觀, 合己,十八行。比丘:人有十八意行者,因此故說。比丘:人有四住處。此說何因?謂真諦住處,慧住處,施住處,息住處」──中:四二。

爾時世尊告彼比丘為從何來,是誰弟子,道路為經幾時?彼五百比丘白釋迦文佛:我等世界,今在東 方。佛名奇光如來,是彼弟子。然我等今日亦復不知為從何來,為經幾日。世尊告曰:汝等知佛世界乎,今日欲詣彼土乎?對曰﹕唯然,世尊」。「爾時世尊告彼比 丘:今當與汝說六界法」。「比丘當知:六界之人,稟父母精氣而生。云何為六?所謂地界,水界,火界,風界,空界,識界。是謂比丘有此六界,人身稟此精氣而 生六入。云何為六?所謂眼入,耳入,鼻入,舌入,身入,意入。是謂比丘有此六入,由父母而得有。以依六入,便有六識身」。「若有比丘,解此六界,六入,六 識者,能度六天而更受形。設於彼壽終,來生此間,聰明高才,於現身上,盡於結使,得至涅槃。爾時世尊告目連曰﹕汝今還將此比丘,詣彼佛土」。「目連報曰﹕ 如是,世尊。是時,目連復以絡盛五百比丘,繞佛三匝,便退而去,如屈伸臂頃已,至彼佛土。是時目連捨此比丘已,禮彼佛足已,還來諦此忍界。是時彼土比丘, 聞此六界已,諸塵垢盡,得法眼淨」增:廿九。「 爾時世尊從靜室超,下露鷲山,及將鹿頭梵志,而漸遊行到大畏塚間」。「汝今梵志,明於星宿,又兼醫藥能療治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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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解諸趣,亦復能知人死因緣」。「爾時梵志頭面禮足,白世尊言:我能盡知九十六種道所趣向者,皆悉知之。如來之法所趣向者,不能分別」。「世尊告曰:善哉 梵志,快修梵行」。「爾時梵志,即將出家修道」。「鹿頭白世尊言:我今已知阿羅漢行所修之法。世尊告曰:汝云何知阿羅漢之行?鹿頭白佛:今有四種之界。云 何為四:地界,水界,火界,風界。是謂如來有此四界。彼時人命終﹕地即自屬地,水即自屬水,火即自屬火,風即自屬風」。「鹿頭白佛:其實四界,義有八 界」。「地界有二種,或內地或外地。彼云何為內地種?髮毛瓜齒,身體皮膚筋骨,髓腦腸胃,肝膽脾腎,是謂名為內地種。云何為外地種?諸有堅牢者,此名為外 地種。此名為二地種」。「內水種者,涎唾淚溺血髓」。「外濡弱物者,此名為二水種」。「所食之物,皆悉消化,無有遺餘,此名為內火」。「諸外物熱盛物,此 名為外火種」。「唇內之風,眼風,頭風,出息風,入息風,一切支節間之風,此名為外風」。「所謂輕飄動搖速疾之物,此名為外風。是謂世尊有二種,其實有 四,數有八」。「世尊告曰:無常之法,亦不與有常並。所以然者:地種有二,或內或外。爾時內地種是無常法,變易之法。外地種,恒住不變易。是謂地有二種, 不與有常無常相應。餘三大者,亦復如是
」──雜:廿。

「尊者大迦旃延告諸比丘:諸賢等共聽我所說。諸賢:緣眼及色,生眼識。三事共會,便有更觸,緣更觸,便有所覺。若所覺,便 想。若所想,便思。若所思,便念。若所念,便分別。比丘者,因是念,出家學道。思想修習,此中過去未來今現在法,不愛不樂不著不住。是說苦邊欲使,恚使, 有使,慢使,無明使,見使,疑使。鬥諍憎嫉諛諂誑妄言兩舌及無量惡,不善之法。是說苦邊。如是耳鼻舌身,緣意及法,生意識。三事共會,便有更觸」。「諸 賢:世尊略說此義,不廣分別,即從座起,入室宴坐」──中:廿八。

「當熟觀眼:此眼非我亦非彼有,亦非我造亦非彼為。乃從無有中而生。已有便自敗壞。亦非往世今世後世。皆由合會因緣。所謂合會因緣者﹕緣是有是。此起則起,此無則無,此滅則滅。耳鼻口身意亦如是。皆悉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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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卅一。

伍、人的「五蘊」顯現與生死流轉的「十二因緣」

一般皆說西洋哲學重知,中國重道德。佛教是悲智雙修。而佛教之知,則是「大智」之知。

佛學是以人自身以開出一切的。有人然後有一切,而人的顯現,在一期生命中是「色、受、想、行、識」的五蘊。在生死流轉中,則是「十二因緣」論。五蘊 與十二因緣,皆以人之存在為存在。如說佛學與西洋哲學可以構過,則六大,十八界,五蘊,十二因緣,無不以人之存在,如是即可與西洋哲學中的存在主義會合, 使世界的哲學,有其新貌。

「五蘊」的意義,佛典中所說很多,今弘揚亦很多,似已成為佛學中的常識。五蘊亦即「五陰」,現錄一則,亦可知五蘊中任何一陰,皆有其「身」,「集」,「味」,「患」,「離」五者。這是說,存在歸存在,存在有其當「離」者: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五受陰:色受陰,受想行識受陰。我於此五 陰受,五種如實知。色如實知,色集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如是受想行識如實知,識集識味識患識離如實知。云何色如實知?諸所有色一切四大,及四大造色,是名 色,如是色如實知。云何色集如實知?於色喜愛,是名色集,如是色集如實知。云何色味如實知?謂色因緣生喜樂,如是色味如實知。云何色患如實知?若色無常苦 變易法,是名色患,如是色患如實知。云何色離如實知?若於色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色離,如是色離如實知。云何受如實知?有六受身,眼觸生受,耳 鼻舌身意觸生受,是名受,如是受如實知。云何受集如實知?觸集是受集,如是受集如實知。云何受味如實知?緣六受生喜樂,是名受味,如是受味,如是受味如實 知。云何受患如實知?若受無常苦變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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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受患,如是受患如實知。云何受離如實知?於受調伏欲貪,斷欲 貪,越欲貪,是名受離,如是受離如實知。云何想如是知?謂六想身。云何為六?謂眼觸生想,耳鼻舌身意觸生想,是名想,如是想如實知。云何想集如實知?謂觸 集是想集,如是想集如實知。云何想味如實知?想因緣生喜樂,是名想味,如是想如實知。云何想患如實知?謂想無常苦變易法,是名想患,如是想患如實知。云何 想離如實知?若於想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想離,如是想離如實知。云何行如實知?謂六思身,眼觸生思,耳鼻舌身意觸生思,是名為行,如是行如實 知。云何行集如實知,觸集是行集,如是行集如實知。云何行味如實知?謂行因緣生喜樂,是名行味,如是行味如實知。云何行患如實知?若行無常苦變易法,是行 患,是名行患,如是行患如實知。云何行離如實知?若行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行離,如是行離如實知。云何識如實知﹖謂六識身,眼識身,耳鼻舌身意 識身,是名為識身,如是識身如實知。云何識集如實知?謂名色集,如是識集如實知。云何識味如實知?識因緣生喜樂,是名識味,如是識味如實知。云何識患如實 知?若識無常苦變易法,是名識患,如是識患如實知。云何識離如實知?謂於識調伏欲貪,斷欲貪,越欲貪,是名識離如實知。比丘:若沙門婆羅門於色如是知,如 是見。如是知,如是見,離欲向,是名正向。若正向者,我說彼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若沙門婆羅門於色如實知,如實見,於色生厭離欲不起諸漏,心得解脫。 若心得解脫者,則為純一,純一者,則梵行立」雜:二。

「十二因緣」,是指人的三世生死流轉的歷程。前前復前前,前前復前前,無量時以來,人從何時生這是「無始」的。世間也是無始的,也是「無終」的。但 人如能有「戒定慧」的修持以斷未來再有生死的流轉,那就是「有終」了。「終」者,即「了生死」之謂。所謂「三世」,是過去世,今世,未來世。所謂過去,在 過去中也有其去今來,在未來中也有其去今來。如是三世又三世的去今來,延續不已,就人生言,也祇有在其中說最近的三世十二因緣。這十二因緣,以前者緣於後 者是﹕(一)無明,(二)行,(三)識。這三者是前世。(四)名色,(五)六處,(六)觸,(七)受,(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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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取,(十)有。這七者是今世。迨「有」了一切,尤其有了「老病死」,就結束了一期生命。於是來世就再有(十一)生,(十二)老死。這由(一)而(十 二),是順說,是生死流轉歷程說。如如實知這生死歷程而想了生死,不要再有生死流轉而能免於生死流轉,那就解脫於生死,逆轉的由(十二)到(一)而一一斷 離。要說「生命哲學」,此十二因緣為最究竟: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憶宿命未成正覺時,獨一靜處,專精禪思, 作是念,何法有,故老死有﹖何法緣故老死有?即正思惟生如實無間等生有故老死有,生緣故老死有。如是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何法有故名色有,何法緣故名色 有?即正思惟,如實無間等生識有故名色有,識緣故有名色有。我作是思惟時,齊識而還不能過彼,謂緣識名色,緣名色六入處,緣六入處觸,緣觸受,緣受愛,緣 愛取,緣取有,緣有生,緣生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如是,純大苦聚集。我時作是念,何法無故則老死無,何法滅故老死滅?即正思惟,生如實無間等,生無故老死 無,生滅故老死滅。如是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廣說。我復作是思惟,何法無故行無,何法滅故行滅?即正思惟,如實無間等無明無故行無,無明滅故行滅, 行滅故識滅識滅故名色滅,名色滅故六入處滅,六入處滅故觸滅,觸滅故受滅,受滅故愛滅,愛滅故取滅,取滅故有滅。有滅故生滅生滅故老病死憂悲惱苦滅,如是 如是,純大苦聚滅。我時作是念,我得古仙人道,古仙人逕,古仙人道跡,古仙人從此跡去,我今隨去。譬如有人遊於曠野披荒覓路,忽遇故道古人行處,彼則隨 行,漸漸前進,見故城邑故王宮殿,園觀池林木清淨,彼作是念我今當往白王令知,即往白天。大王當知,我遊曠野,披荒求路,忽見故道古人行處,我即隨行我隨 行已,見故城邑殿,園觀浴池林流清淨,先王可往居止其中,王即往彼,彼止住其中,豐樂安隱,人民熾熾盛今我如是,得古仙人逕,古仙人跡,古仙人去處,我得 隨去。謂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我從彼道,見老病死,老病死集,老病死滅老病死滅道跡,見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行集行滅行 滅道跡。我於此法,自知自覺,成等正覺。為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及餘外道沙門婆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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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出家,彼諸四眾,聞法正向信樂知法善,梵行增廣,多所饒益,開示顯發,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雜:十二。

分去今來三世,是順世說。佛法有「一念」之說,如是去今來云云,皆在一念中,也就是一念乃是真時,有時也就綜合說為「一世」或「一時」。因此,諸佛如來與釋尊,皆要人們能把握現在的去今來。即時如實知,即時如實作,即世成淨土,並願人人「初發心時,便成正覺」:

「爾時世尊為諸比丘,說跋地羅帝偈:

慎莫念過去,亦勿願將來,過去事已滅,

未來復未至。現在所有法,彼亦當為思。

念無有堅強,慧者覺如是。若學聖人行,

孰知愁於死﹖我要不會彼,大苦災患終。

如是行精勤,晝夜不懈怠。是故常當說:

跋地羅帝偈」。

跋地羅帝偈及其義者,有義有法,為梵行本。趣智,趣覺,趣覺,趣於涅槃」──中:四三。

陸、「世間」與「四法本末」

實在論中,於自然時空,說為「宇宙」。與宇宙有相似義,尚有「世界」一名詞。普通「世界觀」,雖也有「宇宙觀」其義,但以多指其價值言,即「世界 觀」多列在「價值論」中。佛學不言「宇宙」,多言「法界」,對生成而言,亦說「世界」或曰「世間」。佛學因為「生」就有「滅」,雖多言生,但對於世界之 「生成」,在華嚴經中則說為世界之「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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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眾生既生了,基於慈悲心,就殷望於世界之安立,俾眾生得以有其生命與生活的依住。諸佛如來與釋尊之於實體存在也,「生成」歷程如何,認是不可思議的問 題,有四:(一)世界,(二)眾生,(三)龍 (應指水而言),(四)佛土境界(指淨土與常寂光土而言),(增:十八)。 但於去今來的地球與本期的人類,卻有經驗之談與其「未來學」的預言。佛學是講求人生的生活狀態,生活意義與追求人生幸福歸宿的,但與人生有關的「依報」, 也或多或少也連帶以說之。西洋哲學說實在之生成,其「機械論」中之秩序說,也即是「法爾如是」說。其「目的論」,也即是「業力說」。但佛學所說地球與人類 其事,為時甚久:

「佛告比丘。有四事。長久。無量無限。不可以日月歲數而稱計也。云何為四?一者世間災漸起,壞此世時,中間長久,無量無 限,不可以日月歲數而稱計也。二者此世間壞已,中間空曠,無有世間,長久迥遠,不可以日月歲數而稱計也。三者天地初起,向欲成時,是間長久,不可以日月歲 數而稱計也。四者天地成已,久往不壞,不可以日月歲數而稱計也。是為四事長久。無量無限。不可以日月歲數而計量也。」長:廿一。

佛教的「地球物理學」,所說亦多。其經過「成住壞」三劫後,即又進入「空」劫。合「成住壞空」四中劫為一「大劫」。空劫後於是再有次一劫的地球之 「成」。關於地球之「壞」,是壞於「火災」,「水災」,「風災」三者。三災三復,循環無有已時。本期地球,名為「賢劫」,以多賢人故。其初始之成也:

「比丘食後,皆集普會講堂,作如是論議﹕此須彌山極為曠大,非眾 山所及,甚奇甚特」。「如是不久,當後敗壞」。「世尊告曰:汝等欲聞此世間境界壞敗之變乎?」「比丘復當知:劫還成就時,或有是時,火還自滅。虛空之中, 有大雲起,漸漸降雨。是時此三千大千剎土,水遍滿其中,水乃至梵天上。比丘當知是時此水漸漸停住,而自消滅。復有風起,名曰隨嵐。吹此水,聚著一處。是時 彼風復起千須彌山……千閻浮提,千瞿耶尼,千弗于逮,千鬱單越。復生千四海水,千四天王宮,千三十三天,千燄天,千兜率天, 千化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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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他化自在天。比丘當知:或有是時、水滅,地復還生」。「此時, 光音天自相謂言:我等欲至閻浮地,看觀彼地形。還復之時,光音天子來下世間,見地上有此地肥,便以指嘗著口中而取食之。是時天子食地肥多者,轉無威神,又 無光明,身體遂重而生骨肉,即失神足,不能復飛」。「是時天子失神足者,即住世間,不能復還天上」。「時彼天子欲意多者,便成女人,遂行情欲,共相娛樂。 是謂比丘,初世成時,有此婬欲,流布世間,是舊常之法。女人必出於世,亦復舊法,非適今也」。「初有剎利種,次有婆羅門,第三名毗舍,次復首陀姓。有此四 種姓,漸漸而相生。皆是天身來,而同為一色」──增:卅四。

這是說,風吹水,水有沫聚而成地。人初由光音天化生而來地球,久久也就有了胎生。早期人類是中性,其後才成男女「兩性」人類。凡依住於地球及其附近 的眾生,皆有兩性。基於兩性,所以稱為「欲界」。欲界的人類死後生天,依其在地球的行持,分別在尚有形體的「色界」,及既無欲又無色而僅存「識」的活動, 就稱為「無色界」。統稱眾生所居,曰三界,而「識」所依住,也就在這三界中。

「世界」廣大,為時亦久。人類在世界中而有其時空,則以「世間」名,這可說是有限的十八界。亦即以五蘊而在十八界生存,名世間。如一己的行持,能善為運用六識與六塵而不為其所惑所染,一心清淨,就是「出世間」。固不必待老死後,始曰出世也:

「時有比丘,名三彌離提往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 世尊,所謂世間者,云何名世間 ?佛告三彌離提,謂眼色眼識眼觸,眼觸因緣生受,內覺若苦若樂不苦不樂,耳鼻舌身意法意識意觸,意觸因緣生受,內覺若苦若樂不苦不樂,是名世間。所以者 何?六入處集,則觸集,如是乃至純大苦聚集。三彌離提,若無彼眼,無色無眼識無眼觸,無眼觸緣生受,內覺若苦若樂不苦不樂,無耳鼻舌身意法意識意觸,意觸 因緣生受,內覺若苦若樂若不苦不樂者,則無世間,亦不施設世間。所以者何?六入處滅則 觸滅,如是乃至純大苦聚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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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當說世間,世間集世間滅,世間滅道跡,諦聽善思。云何謂世間?謂六內入處。云何六眼內入處,耳鼻 舌身意內入處,云何世間集?謂當來有愛喜貪俱彼彼集著。云何世間滅?謂當來有愛喜貪俱。彼彼集著,無餘斷,已捨已吐已盡,離欲滅止沒。云何世間滅道跡?謂 八聖道,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不說有人行到世界邊者,我亦不說不行到世界邊而究竟苦邊者。如是說已,入室坐禪。時眾多比丘,世尊 去後,即共議言﹕世尊向者,略說法言,我不說有不行到世界邊者,我亦不說不行到世界邊,而得究竟苦邊者,如是說已,入室坐禪,我等今於世尊略說法中,未解 其義。是中諸尊誰有堪能,於世尊略說法中,廣為我等說其義者?復作是言﹕唯有尊者阿難,聰慧總持,而常給侍世尊左右。世尊讚歎多聞梵行,堪為我等,於世尊 略說法中,廣說其義,今當往詣尊者阿難所,請求令說。時眾多比丘,往詣尊者阿難所,共相問訊已,於一面坐,具以上事,廣問阿難。爾時阿難,告諸比丘,諦聽 善思,今當為說:若世間,世間名,世間覺,世間言辭世間語說此等皆入世間數。諸尊。謂眼是世間,世間名,世間覺世間言辭,世間語說,是等悉入世間數。耳鼻 舌身意,亦復如是。多聞聖弟子,於六入處集滅味患離,如實知,是名聖弟子到世界邊,知世間,世間所重,度世間」雜:九。

人有生死,地球有成壞:一切顯得「無常」。而顯現時,又是各種因緣所湊集,即皆無自性,無自性就是「無我」。而眾生生存其間,雖有苦有樂,但世間之 樂甚短,結果仍是苦,所以人生所遭遇,要言之,「苦」而已。要去苦能得永久的樂,其正果則是寂淨涅槃。如是本,如是末,諸佛如來與釋尊,就說為「四法本 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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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非獨在比丘,比丘尼,清信士,清信女中為尊,乃至世間人民中獨尊,今有四法本末,我躬自知之,而 作證於四部之眾,天上人中。云何為四?一者,一切諸行,皆悉無常,我今知之於四部之眾人中天上而作證。二者,諸行苦。三者,一切諸行無我。四者,涅槃休 息。我今知之,於四部之眾天上人中作證。是謂比丘四法之本,是故於天上人中,而獨得尊」──增:十八。

諸佛如來與釋尊,有時將「四法本末」略說為「三法印」。

柒、結論:實知實行於人之自己心身存在乃是如真的實在──實在中的實在

西洋哲學現在已將第一哲學拉下來,由於一般社會科學發達,「知識論」已成為中心。既說哲學,大致是關於認識的問題。認識如真了,則本體云云,價值云 云,可迎刃而解。同時又因神學有阻礙,祇是感情,而缺乏理智性,缺少人之存在,於是有智之哲士,不說實在論則已,如說實在,就是存在主義。是人自身的真實 存在,而不是與人生無關的其他存在。與人生無關的存在,自然也是存在。但如無人,則其存在,即為無意義之存在。因之就又有有神論的存在主義,要人們不要放 棄神的觀念。其實無神論者並不否定有神論,祇是存而不論,要論還是人自身的問題。這在實在論方面說,就是有無自由意志與樂觀或是悲觀的人生態度問題。由此 而論,西洋哲學是有其新發展,有不為神學所羈絆的,實在是好現象。但這在佛教說﹕就是地球入於壞空,婆羅門神教還是存在到最後的。所以對於神話對於神學, 可任其同在。

說到人自身問題,最為親切,是當務之急,有「箭喻經」之說:

「於是世尊面呵鬘童子已,告諸比丘:若有愚癡人作如是念:若世尊不為我一向說世有常者,我不從世尊學梵行。彼愚癡人竟不得知,於其中間而命終也。如是世無有常,世有底世無底,命即是身,為命異身異,如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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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來不終,如來終不終,如來亦非終亦非不終耶?若有人作如是念: 若世尊不為我一向說此是真諦,餘皆虛妄言者,我不從世尊學梵行。彼愚癡人竟不得知於其中間而命終也。猶如有人身被毒箭,因毒箭故受極重苦。彼有親族,憐念 愍傷,為求利益,饒益安隱,便求箭醫。然彼人者方作是念:未可拔箭。我應先知,彼人如是姓如是名如是生為長短粗細,為黑白不黑白,為剎利族梵志居士工師 族,為東方南方西方北方耶?未可拔箭」。「我應先知弓弦」。「我應先知箭簳」。「我應先知箭纏口」。「我應先知箭羽」。「我應先知箭鏑」。「我應先知作箭 鏑師如是姓如是名」。「彼人竟不得知,於其中間而命終也」。「若是此純大苦陰生,世有常,我不一向說此。以何等故,我不一向說此。此非義相應,非法相應, 非梵行本,不趣智不趣覺不趣涅槃,是故我不一向說此」。「是為不可說者則不說,可說者則說。當如是持,當如是學」中:六十。

不先拔箭,消毒,洗血,敷藥以治身傷,而先去作無關之事,這就等於說:不在人自身上解決問題,以安定生活,而先作渺茫無關的諸戲論,實是愚癡。因 此,佛法的實在論,皆是人自身與六根六識六塵所存在,而有其如真的認識與如實的自覺與自證。有了如真如實的自知自覺自證,則外在世界的一切,自然會隨同的 知解。

佛教的知識論,是經驗論。先驗累積多了,對不知的人,對不滿於現狀而有其可以想像的可能,則說為理性。也可說理性是經驗的結晶: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此三法,不可覺知,不見不聞歷經生死,未曾瞻睹。我及爾等,不曾見聞。云何為三?所謂賢聖戒,不可 覺知,不見不聞,歷經生死,未曾瞻睹。我及爾等,不曾見聞。賢聖三昧,賢聖智慧。不可覺知,不見不聞,如今我身並不及爾等,皆悉覺知,賢聖禁戒,賢聖三 昧,賢聖智慧,皆悉成就。不復受有,已斷生死根原」增:十二。

經驗為何,曰見見,聞聞,識識,知知,乃至從他聞,內自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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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有比丘來向汝說:已所得智: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者,汝等聞之,當善然 可歡喜奉行。善然可彼歡喜奉行已,當復如是問:彼比丘賢者:世尊說五盛陰,色盛陰,覺想行識盛陰。賢者:云何知,云何見此五盛陰,得知無所受,漏盡心解脫 耶?漏盡比丘得知梵行已立法者,應如是答:諸賢﹕色盛陰非果空虛,不可欲不恒有,不可倚變易法。我知如是 」。「當復如是問彼比丘:賢者:世尊說四說,云何為四?一曰見見說,二曰聞聞說,三曰識識說,四曰知知說。賢者:云何知,云何見」?「應如是答:諸賢:我 於見見說,不高不下,不依不縛,不染不著,得解得脫」。「知如真如是。聞聞、識識、知知說,不高不下,不依不縛,不染不著,得解得脫」。「如是知,如是 見」──中:四九。

「賢者,拘絺羅:智慧者說智慧,何等智慧?尊者大拘絺羅答曰:知知,是故說智慧。『知』何等耶?知此苦如真,知此苦集,知 此苦滅,知此苦滅道如真。知知,是故說智慧。尊者舍利弗聞已嘆曰:善哉善哉,賢者拘絺羅。舍利弗嘆已,歡喜奉行。復問曰:賢者拘絺羅﹕識者說識,何者 『識』耶?尊者大拘絺羅答曰﹕識識,是故說識。『識』何等耶?識色、聲、香、味、觸、法。識識,是故說識」。「智慧及識,此二法為合為別,可得別施設 耶」?「答曰:此二法合,不別。此二法不可別施設。所以者何?智慧所知,即是識此識。是故此二法合不別,此二法不可施設。」「答曰:二因二緣,而生正見。 云何為二:一者從他聞,二者內自思維」──中:五八。

中國儒釋道三教,皆是無神論的人文主義,對於有神論者說佛學,是很艱難的。但「天道」在六道之中,應有其「念天」的:

「時眾多比丘便作是念:我等入城乞食,曰猶故早,我等可至外道異學,與共議論」。「爾時外道問諸比丘:汝等沙門瞿曇與諸弟子說此妙法,是諸比丘盡解一切諸法而自然遊不乎?我等亦復與諸弟子說此妙法而自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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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說,與汝有何等異,有何差別?說法教誡,一類無異。是時眾 多比丘,聞外道異學所說,亦不稱善,復非言惡。即從座起,各退而去」。「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外道異學問此義已,汝等應持此語報之:一論一義一演,乃至十論 十義十演」。「我雖說此義,由何故而說乎?一切眾生,由何故而說乎?一切眾生,由食而存,無食則死。彼比丘:平等厭患,平等解脫,平等觀察,平等分別其 義,平等盡其苦際,同一義而不二。一論一義一演,我所說者,正謂此耳」。「二論二義二演──名與色」。「三論三義三演──苦、樂,不苦不樂」。「四論四義 四演──苦、集、滅、道」。「五論五義五演──信根,精進根,念根、定根、慧根」。「六論六義六演──身慈、口慈、施與,持戒,梵行」。「七論七義七演七 ──種識止處」。「八論八義八演利、衰、毀、譽、稱、譏、苦、樂」。「九論九義九演──九眾生」。「十論十義十演──念佛、念法、念僧、念天、念戒、念 施、念休息、念安般、念身、念死」。──增:四十二。

「念天」,也就是尊重異學者的信仰自由。佛教主張去纏解縛,得大自在,很不以任何執著為然的。

人之貴於存在,為有自由意志,也就是唯心所造與尊重他人的唯心所造。有「心」而後有一切。「心」也就是實在中的實在。無心,則一切不可得。

「爾時世尊說偈答言:

心持世間去,心拘引世間,其心為一法,能制御世間」(雜:卅六)。

至於與實在有關聯的人生態度,是悲觀、是樂觀,抑是調和論。這在佛教說﹕正因人間太苦,所以為「去苦得樂」之說法。這也就是說在十八界中,有喜、有憂、有捨、有常,如何以為生,要看自覺的深淺而定。肯定的說,則是不變隨緣,隨緣不變。自為主人翁: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喜行,云何為六?如是比丘,若現見色喜,於彼色處行,耳聲鼻香味身觸,意識法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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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彼法處行,諸比丘,是名六喜行,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憂行,云何為六?諸比丘,謂眼見色憂,於彼色處行,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識法憂,於彼法處行,諸比丘,是名六憂行,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捨行,云何為六?諸比丘,謂眼見色捨,於彼色處行,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識法捨,於彼法處行,是名比丘六捨行,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常行,云何為六?若比丘眼見色,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智。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識法,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智,是名比丘六常行,佛說是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常行,云何為六?若比丘眼見色,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智,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識法,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智,若比丘成就此六常行者,世間難得,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六常行,云何為六?若比丘眼見色,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 智,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識法,不苦不樂,捨心住正念正智,若比丘,成就此六常行者,世間難得,所應承事恭敬供養則為世間無上福田,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 所說,歡喜奉行(雜:十三)」。

離苦得樂,樂在涅槃。就全般的「如真實在論」說:「六大」如真,「十八界」如真,「五蘊」如真,「十二因緣」如真,「四法本末」如真。如真之說,則為究竟於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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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時阿伽羅那梵志,中後彷徉,往詣佛所」。「梵志即便問曰:瞿曇梵志:經典何所依住世?世尊答曰:梵志:經典依於人住。 梵志即復問曰:瞿曇:人何所依住?世尊答曰:人依稻麥住。梵志即復問曰:稻麥何所依住?世尊答曰:稻麥依地住。「地依水住」。「水依風住」。」「風依空 住」。「空無所依,但因日月故有虛空」。「日月依於四王天住」。「四王天依三十三天住」。「三十三天依摩天住」。「摩天住依兜瑟哆天住」。「兜瑟哆天 依化樂天住」。「化樂天依他化樂天住」。「他化樂天依梵世」。「梵世依於大梵住」。「大梵依於忍辱溫良住」。「忍辱溫良依於涅槃住。梵志即復問曰:瞿曇: 忍辱溫良何所依住:世尊答曰:忍辱溫良依涅槃住。梵志即復問曰:瞿曇:涅槃何所依住?世尊告曰:梵志:意欲依無窮事。汝今從我受問無邊。然涅槃者無所依 住。但涅槃滅訖,涅槃為最。梵志:以此義故從我行梵行。梵志白世尊曰:我已知善逝,我已解世尊:我今自歸於佛法及比丘眾,唯願世尊受我為優婆塞」──中: 四十。

西洋哲學的「實在論」,也就是「有」論。佛教的「有」,「有」之更多更詳,可說諸佛如來與釋尊所說,多得不可思議。至於「性空」,也祇是對「有」的 剖析,剎那剎那,總是無而有有而無的。有而不執著,則其為有也,可作性空的如實觀,可作無自性觀可也。如是,可無纏無縛矣。(完)六八、九、二二。

──為紀念南亭上人八十壽慶作──

程文熙六八、一二、一六、 整理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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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alism of True Suchness in The Four Āgams


by Ch'eng Wen-hsi

There are numerous expedient approaches to the study of Bud-dhism. Today, many put forth efforts to master it by means of Western philosopphy. Yet the author prefers to begin with the philosophy of the Āgamas as an approach easier at hand.

The Four Āgamas mainly treats of dharma marks and dharma doors. As to dharma nature and dharma realm, only the words themselves are mentioned. In fact, however, if one knows a real dharma mark or dharma door, it is not different from the dharma nature and dharma realm of true suchness. The Buddha dharma is the non-dual dharma door where all dharmas are equal. Thus, in terms of realism, matter itself as well as phenomena are true suchness. Though two, they are one. This does not mean that one should not differentiate between conditioned phenomena and unconditioned principle. As there are both analysis and synthesis, the whole can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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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ed into its parts and the parts united into the whole. In this way, one attains to a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The author is not well read in either Buddhism or Western philosophy. In composing the present paper, he did not rely on actual knowledge but rather on quotations he collected while reading. It was the author's simple hope to evoke a response, and he is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learned corrections.